第2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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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说:“好久不见,霍大人。”
——幽北王府四品参知使,兼奉鹿商会会长,霍让大人。
对方声音落下,于霁尘听到“砰!”的一声巨响,盖在心渊上故作冷漠的那块玄武岩,被下面沸腾翻滚的岩浆暴烈地衝开,碎成齑粉,铺天盖地溢出心跳,顺着血液烫遍四肢百骸。
于霁尘不受控制地扬起笑起来,混沌中她心想,真奇怪,感觉自己高兴得要炸开了。
福禄喜胡同外的大邑京,是安居乐业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,纵横交错的宽街净道中,民坊鳞次栉比,市集星罗棋布,置身其中,恍惚若临天堂。
半个时辰后,某家平民百姓不敢轻易进去吃饭的酒楼里:
雅致的琴声缓解了些许沉默的尴尬,于霁尘嗓子发干,想喝口水,发现手还在抖,藏在桌下没敢抬起来。
“听,听说水德音来大邑了,我找过来看看,”于霁尘拇指和食指搓着点衣料,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响在耳边,不知所云中兴奋且忐忑:
“你是来找他回去的吧,他原本就跟踪在我身后,我们在路口遇见时他便撤了,不过我晓得他在何处落脚,那个地方不太干净,你若是要找他,我让人把他带出来给你就好……”
“霍大人。”对面的水图南轻声唤,打断于霁尘。
“啊?是,我,”于霁尘心里一阵惊慌,垂着眼睛,想看又不敢看对面,唯怕是黄粱梦,醒来一场空。
她结巴着,胡言乱语解释起来:“我没有,没有别的意思,要是不方便,你当我没说,当我没说。”
脑子里混乱成浆糊,于霁尘的喜悦和忐忑纷乱地纠缠在一处。
她不停地想,一别至今,水图南是否有了新的心意相通之人?对自己的心意是否还是和从前一样?还是说,自己当初的一走了之,让她从此生出憎恨?亦或水图南现在看待她,与视寻常相识殊无二致?
三年音讯全无,三年软禁大邑,未知的东西太多太多。
“你来大邑我便开始联系你,三年,如何都联系不上,”水图南两手捧着茶杯,微微笑着,和平常与人聊天无二,“杨嗣王说,她也和你断了联络,你被软禁在大邑,唯有等国丧结束,方可重新获得自由。”
水图南说的这些话,听到于霁尘嗡嗡作响的耳朵里的,只有“嗣王”、“国丧”、“自由”三个关键词,耳边的轰隆声逐渐远去,直至归于平静,于霁尘一边生出更大的欣喜,一边再次清晰认识到,她是要回幽北的。
“对,时间差不多,我就回奉鹿了。”于霁尘抬头,又迅速垂下眼皮。
一方面是她不敢看水图南的眼睛,另一方面,是现实的桎梏正在慢慢消除她的忐忑,以及消除巨大欢喜带来的震撼。
让她重新找回冷静。
两厢沉默片刻,于霁尘问:“打算几时离开?”
时隔四载的重逢,能问出口的,只有送别么?
水图南一瞬不瞬看着于霁尘。
四载分别,于霁尘不仅瘦许多,更像是彻底变了个人,不再是水图南记忆里和气爱笑的温良模样,愁苦压抑在眉目间,变成眼角细细的纹路,变成两条明显的法令纹。
面相更改并非单纯是岁月所留刻痕,更是映射的心境变化,这几年来,于霁尘到底在这座大邑京里经历了什么,才让她原本俊秀的模样,从笑起来的可爱醇和,变成了压抑之下的饱经沧桑。
连往昔清亮的眼睛,亦变得黑沉沉无甚生机。
张口欲言,喉头却阵阵泛酸,水图南刻意稳了稳声音,才玩笑般故作轻快道:“刚见面就问何时走,这么不欢迎我?怎么办,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,霍大人。”
横亘的沉默被轻快利落的话语驱散不少,于霁尘也尽己所能地压住了某些不可为人所知的心绪,跟着露出个笑容,承认得坦荡,藉此让自己放松:“好吧,水德音是来大邑找我寻仇的,他被人骗得在江宁待不下去,也是也离开江宁前,故意埋下的隐患。”
——她看出了水图南未宣之于口的揶揄,四年未见,水图南成熟很多,好在有些东西没有变,那些言语之下的隐晦表达,还是能被一眼看透。
“就晓得是你!”水图南笑得更加灿烂,感觉水德音那一摊子令人头疼的烂糟事,忽然变得不那么惹人心烦了。
她打开话匣子,活跃起来:“你还真是抓准了他能力不足贪心有余的德行,几年前他第一次被骗钱时,我便开始怀疑是你在背后搞鬼,越是查不出端倪,我越觉得那像是你的手笔,霍大人,你这仇,报得可真是够有耐心呐。”
几年来,水德音耍小聪明做点小生意,时而亏钱时而赚,每每亏得掉底走投无路要死要活时,无不是财神爷从天而降般,让他误打误撞从别处赚到点钱,重新点燃富起来的痴想。
亏着赚着,赚着亏着,再亏再赚之间,几年时间过去,不走正路的水德音,终于作茧自缚,和他的二胡卵子朋友孙邦民——曾经的江宁茶行龙头孙氏东家——骗骗这个骗骗那个,把自己折腾得在江宁没了立锥之地,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。
他跑来大邑,一是因为江宁县衙因他骗人钱财而要抓捕他,二是因为他误打误撞在黑路子上,打听出来点事,要来找霍千山报仇。
“托你的福,”水图南就这么用闲聊的口吻,不紧不慢道:“受他牵连,我已辞去江宁商会会长之职,你得赔偿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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