铡相成

&esp;&esp;晚膳时间渐近，路禹德携了舆图和兵力布防图前往汲祖帐中，与他交接沟通当下战况。圣女被安排在营地最后面的一座小营帐里，来往没什么人。

&esp;&esp;日暮西沉。

&esp;&esp;临时搭建的伙房，伙头兵已经开始起灶生火，密烟升腾，燃起米肉的饭香。

&esp;&esp;副官进帐来，“将军，晚膳已做好。”路禹德从案上抬起头来，“丞相，既如此，先用晚膳吧。”

&esp;&esp;几人步行至主帐，案几上，晚膳已布好。“丞相，请。”

&esp;&esp;“请。”

&esp;&esp;食案上菜肉齐全，香气四溢。可能用的菜油不纯，饭食嗅起来的味道有些刺鼻。

&esp;&esp;汲祖皱了皱眉头。

&esp;&esp;路禹德道，“丞相见谅，行军饭食并不精致，将士们也都吃惯了，吃不出有什么问题。若是不合口，我让伙夫再做一桌。”

&esp;&esp;“没事，”汲祖摆了摆手，“我那会打仗时吃的比这更糙，那时连盐油都没有。生肉生树皮也吃过。这已然是盛宴，多谢路将军费心招待。”

&esp;&esp;副官从屏风后拿出一小坛酒，路禹德道，“此乃大魏家酿米酒，行军时惦记了便拿出来抿两口解解瘾，”路禹德不好意思笑笑，“丞相莫要见怪，薄酒不成敬意。”

&esp;&esp;“哪里，”汲祖道，“我年轻时也这样，自己偷摸来两口。现在想起来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……”

&esp;&esp;路禹德示意副官把酒给汲祖满上，他举起自己的杯，“此次多谢丞相来此指导驰援，路某感激不尽。”

&esp;&esp;汲祖端起耳杯。

&esp;&esp;路禹德眼睛不动声色地凝沉，只待他饮下这杯酒。

&esp;&esp;同时间。

&esp;&esp;陆玉从帐中出来，低眉敛目，一身普通兵服与寻常兵士没什么不同。她一路畅行，行至圣女营帐前。四下无人，只有面前的营帐帐帘偶尔被风吹动。

&esp;&esp;圣女营帐后是一片密林，树冠浓密，简单用木枝筑起栅栏，勉强隔住林中兽禽。

&esp;&esp;陆玉靠近一步。里面似有所感，银铃声密集碎响，似乎在警告靠近的人。

&esp;&esp;陆玉没有犹豫，径直进了帐中。

&esp;&esp;营帐里，圣女背对着盘腿坐在草席上，祭杖伫立在她身旁，似是在闭目养神。

&esp;&esp;“有客至，为何不转过身来。”陆玉直直看着她的背影。

&esp;&esp;圣女没有说话，只是睁开了眼睛。

&esp;&esp;“一定要我叫出你的身份吗？”

&esp;&esp;“二嫂。”

&esp;&esp;圣女站起来，缓缓转过身，面对陆玉。“你认错人了。”

&esp;&esp;陆玉只是道，“我二哥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吗？”

&esp;&esp;圣女闭了闭眼，而后，张开手，慢慢将纯金面具摘下。

&esp;&esp;那张在府中见过无数次的脸，终于在这身陌生的皮囊下清晰。平日所见的少女般轻盈开朗的脸，在此刻是深沉浓艳的，不见一丝往日模样。

&esp;&esp;“你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。”

&esp;&esp;“这重要吗？”陆玉吸一口气，“你在二哥身边，是不是因为愧疚？”

&esp;&esp;飞烟眼色一紧，握了握祭杖，“你还知道什么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觉得能瞒过二哥一辈子吗？”

&esp;&esp;飞烟垂眸，“至少现在他不知道。”

&esp;&esp;她缓缓抬眸，“我现在是圣女，与你立场并不相同。你最好不要频繁来见我。”

&esp;&esp;“如何？”陆玉紧逼，“你想杀了我吗？”

&esp;&esp;“你以为我不敢吗。”

&esp;&esp;“文承不会知道是我杀的你。”她握紧祭杖，杖头的银铃又响起来，杀气与铃响声并出，诡异的安静下像吟唱的古老的祭语。

&esp;&esp;“你以为我来这里和你对质，什么准备都没做吗？”

&esp;&esp;铃声停了。

&esp;&esp;飞烟转过身去，“你想做什么。如果是想让我对你刺杀丞相这件事视而不见的话，那不可能。圣族不会背弃丞相。”

&esp;&esp;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丞相，也不会去问。”她缓缓呼出一口气，“也请你不要和文承提及我的事。”

&esp;&esp;“我二哥的腿你有办法了吗？”

&esp;&esp;“或许。我会试试。”

&esp;&esp;是个好消息，可当下，陆玉实在难以欢喜起来。

&esp;&esp;陆玉握了握腰侧的剑，深吸气，开口道，“我想问你，当年求你治病，在长安东街用幼童少年行人祭的大魏人，是谁？”

&esp;&esp;主帐中。

&esp;&esp;汲祖端起了耳杯，放在鼻下轻嗅。“是醇厚的好酒。”

&esp;&esp;“只是，军中有令不得饮酒，路将军违令了。”

&esp;&esp;路禹德局促，赔笑道，“丞相见笑了，本是想着‘贿赂’丞相……哈……丞相见谅……”

&esp;&esp;汲祖放下耳杯，“将军不必慌张，老夫没有见怪的意思。只是战事未平，为免酒醉误事，今日这酒便先一放。待驱逐闽越后，回南越老夫自当邀将军入相府痛饮一场。”

&esp;&esp;“丞相教训的是……既如此的话，末将也将酒坛封存，待功成后再饮不迟。”他示意副官将酒坛放置起来，自己拿起筷箸，“吃菜，吃菜。”

&esp;&esp;路禹德垂睫，掩住眼色。

&esp;&esp;正说着，帐内进来一个人，拿了银针在丞相饭菜中戳刺试毒。

&esp;&esp;“丞相，这是……”

&esp;&esp;“路将军莫要多想，老夫吃外食一向如此。老夫相信将军，只是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，此也是我手下食官每日所做之事。将军不会介意吧。”

&esp;&esp;“怎会……怎会，请便。”

&esp;&esp;路禹德看向丞相的食官，微微攥紧了手中的筷箸。一旁的副官放缓了呼吸，谨慎等待他们试毒的成果。

&esp;&esp;片刻后，食官道，“丞相，无事，可放心食用。”汲祖点头，食官退下。

&esp;&esp;路禹德笑道，“丞相可放心了，菜都有些凉了。”

&esp;&esp;汲祖拿起筷箸，“请。”

&esp;&esp;“请。”

&esp;&esp;路禹德慢食，低着头，余光瞥向帐帘。很快，有刺鼻浓烟透进，一时帐内聚了薄薄一层烟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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